深度 I 大选之年，大麻之年
编辑：SUN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随着大选后的各州全民公投揭晓，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了今年的一个趋势：多州宣布持有大麻合法化。由此也就诞生了两个爆款假新闻。
其一称：俄勒冈和华盛顿州宣布，少量持有可卡因、海洛因等硬性毒品将合法化。
其二称：候任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曾在公开演讲时点燃大麻，意将吸毒贩毒在全美合法化。
先直接讲结论：第一条新闻混淆了“非刑事化”（decriminalization）与“合法化”（legalization）的区别，这类似开车超速虽然构不上刑事犯罪，但仍属于违法行为，警察可以给司机发罚单，司机可能需要缴纳罚款，也可能要上法庭接受包括重回驾校、扣分或者做义工这一类的处罚。
第二条新闻则是直接使用拼接假图，原图出自2015年哈里斯作证时。
事实上，正如《纽约时间》此前提到过的美国民众无论左右，在性教育和LGBTQ平权方面的态度都较为进步一样，美国人看待大麻的态度也是如此，在今年大麻使用合法化获得公投通过的五个州里，就既有红州也有蓝州。相比民众，哈里斯和候任总统拜登在各自的职业生涯中都有对毒品持强硬立场的历史，只是近年来开始有所软化。
问题是，如何看待这种立场，能由此推导出美国纵容吸毒贩毒的判断吗？这样“宽容”的立法又会不会为美国吸毒泛滥埋下祸根？
美国民众怎么看待大麻合法化
比尔·斯托克（Bill Stocker）可以被视为保守派选民的典型：他是一名退役海军陆战队队员和前警官，在今年的大选中将票投给了川普。但他也是大多数南达科他州选民中的一员，支持将成年人休闲使用大麻合法化。
61岁的斯托克说，大麻法律的执行妨碍了警察追查其他毒品犯罪，他称有关大麻弊端的警告是“一派胡言”。对于该州的公投结果，斯托克认为是“个人责任和自由”的价值观胜出。
随着2020年的大选结果揭晓，几个州的娱乐用大麻合法化公投也获得通过，21岁以上的居民将能够购买和消费大麻用于娱乐目的。这当中包括进步的新泽西州、温和的亚利桑那州和保守的南达科他州和蒙大拿州——后面这两个州还投票支持川普连任。此外，密西西比州的选民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医用大麻的提案。
这使得在全美已有15个州将大麻广泛合法化，而36个州允许医用大麻。只有8个州的大麻仍然是完全非法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这15个允许娱乐用大麻的州里，有13个州是通过投票倡议通过的；只有两个州通过立法机构将大麻合法化。
2012年，科罗拉多州和华盛顿州率先将娱乐性大麻合法化，自那以来，美国人对大麻合法化的支持率上升了20个百分点，今年盖洛普（Gallup）最新的调查发现，68%的美国人支持大麻合法化。这也突破了政治与宗教的壁垒，研究发现，近一半的共和党人和政治上保守的人认为大麻应该合法化。在那些每周都去教堂的人中，48%的人支持大麻合法化。
公众支持大麻合法化的轨迹与越来越多的州批准大麻合法化的轨迹一致。目前还不完全清楚是公众舆论的转变导致了许多州法律的变化，还是反之。
不过在全国范围内，休闲使用大麻仍然是非法的，大麻仍被列为联邦法典中的一级麻醉品。这意味着在联邦政府看来，大麻被认为和海洛因一样危险。这就意味着即使当地警察不会因为私藏或种植而逮捕某个人，美国缉毒局（DEA）也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动突袭，这也给医用大麻研究造成了阻碍。
拜登和哈里斯对于大麻合法化持何立场
是否将推动联邦层面大麻合法化，是每一任总统都会面对的问题。川普政府对此基本持保守立场，因此有人怀疑（或希望）拜登和哈里斯能大幅度改变现状，但在这个问题上，拜登相当保守，他反复表示希望在推动立法前先对吸食大麻的长期影响进行更多的研究，而哈里斯同样希望采取渐进的措施，她已经放弃了合法化的主张，转向非刑事化，这意味着吸食大麻可以免于起诉，而销售大麻仍将是非法的。
拜登长期以来大力倡导所谓的“禁毒战争”。1982年，他主张设立一个中央内阁职位——“禁毒沙皇”，负责监督和协调各联邦机构打击毒品贩运的工作，这导致1989年美国成立了毒品管制政策办公室。在他在参议院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拜登也一直投票支持日益严厉的毒品立法。
拜登对毒品政策的态度为他赢得了“缉毒斗士”的名声，他曾批评保守派政客对毒品不够严厉，这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声誉。例如，在1989年，拜登严厉批评了时任总统乔治·H·W·布什的反毒品计划，声称该计划“在应对眼前的危机方面不够强硬，不够大胆，也不够有想象力”，并主张增加监禁，并投入更多执法资源来打击毒贩和吸毒者。回过头来看，一些法学和公共卫生专家认为这场主张用严刑峻法来禁止犯罪的运动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它没有阻止毒品泛滥，同时导致数百万人被送进监狱，法律不成比例地将黑人和拉丁裔作为逮捕和监禁的对象，也令他们更加难以融入社会自食其力。
在那之后，拜登推翻了他的一些强硬立场。“当时的思想学派认为，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劝阻人们使用快克可卡因。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是问题的一部分，我一直在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他在2008年参议院听证会上说。
至于大麻问题他则非常犹豫。2014年，他对《时代》（Time）杂志的一位记者坚定地表示，他不支持大麻合法化，不过他也指出，“把大量资源集中在禁止人们吸食大麻并对他们定罪，这是对我们资源的浪费。”
拜登对大麻完全合法化的犹豫可能是这一代人对大麻态度的产物，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认为在宣布它足够安全成为合法之前，应该对大麻及其潜在的长期健康影响进行更多的研究。拜登说，他认为“科学很重要”，资助联邦政府对大麻研究的研究将是开始合法化进程的一个好地方。
而卡玛拉·哈里斯对大麻的态度这些年已经改变了好几次。从2008年到2020年，哈里斯对大麻的态度出现了近乎180度的转变。
在她2008年出版的《打击犯罪的智慧》一书中，哈里斯写道：“非暴力犯罪给美国社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打击所有犯罪很重要。毒品犯罪造成了尤其可怕的损失，使年轻人和老年人失去了希望。”
2010年，时任旧金山地区检察官的哈里斯与他人合写了一份反对指南，建议选民不要在加州将大麻合法化。她当时表示，她支持使用医用大麻，但坚决反对第19号提案，该提案也被称为2010年的《大麻管制和征税法案》。该法案旨在允许地方政府对娱乐用大麻进行监管和征税，但未能在当年通过。一些人认为，哈里斯的反对可能促成了这一结果。
在担任加州检察长的阶段，她对于毒品犯罪相当严厉。《华盛顿自由灯塔报》（the Washington Free Beacon）总结道：“在加州的监狱里到处都是卖大麻的小贩。报告称，2011年至2016年，在哈里斯任检察长期间内，至少有1560人因大麻犯罪被关押在州监狱。”
但在2016年当选国会议员后，她对大麻类犯罪的态度开始转变。2019年她参与支持了《大麻机会、再投资和消除法案》（MORE），主张为小企业创造加入大麻行业的机会，消除大麻使用者的案底，避免他们因此失去获得公共住房的机会，保护移民免于因轻度违反大麻法律而被驱逐出境。
可以说，相比民主党内的其他候选人，比如曾公开表示支持大麻合法化的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无论是拜登还是哈里斯对待大麻的态度都更加审慎，更倾向于让各州自行制定法规和税收政策。此外，即使他们有心在联邦层面使大麻合法化，恐怕都无法获得参议院的支持。在中期选举前，大麻全面合法化可能不会出现在新一届政府的议事日程中。
大麻究竟危不危险
华盛顿州、科罗拉多州和俄勒冈州是率先将娱乐性大麻合法化的州，这三个州的大麻合法化问题得到了最广泛的研究，来自这里的数据可以作为大麻成瘾性和潜在伤害的参考。
人们最关心的是这种情况会不会伤害儿童和青少年，导致他们使用大麻的行为增加。不过研究表明，大麻合法化主要影响的是成年人。
“大多数研究表明，一旦医用大麻或娱乐用大麻法律颁布，我们通常会看到26岁及以上的成年人使用大麻行为增加。”哥伦比亚大学药物使用流行病学小组主任西尔维娅·马丁斯（Silvia Martins）博士说:“但我们没有看到青少年使用药物的增加，这是件好事。”
联邦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of Health）进行的研究发现，俄勒冈州、华盛顿州和科罗拉多州的年轻人经常使用大麻的情况并未有所增加。这三个州的青少年定期吸食大麻的人数长期以来一直在下降，而美国其他州的总体趋势也是如此。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2019年9月的一份报告发现，自2014年21岁及以上成年人大麻合法化以来，科罗拉多州青少年使用大麻的人数没有增加。两年一次的青少年风险行为调查发现，2019年，科罗拉多州估计的青少年大麻使用率为20.1%，低于全国21.7%的比例。
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2019年10月的一份报告发现，华盛顿州10年级和12年级学生的大麻使用情况从2000年到2016年没有显著变化。对于八年级学生来说，常规大麻使用率下降了一半，从2000年的12%下降到2016年的6%。在华盛顿，休闲用大麻的合法销售始于2014年。
另一个问题是，吸食大麻的人多了，会不会导致其他犯罪因此而抬头。华盛顿州立大学（Washington State University）去年发布的一项研究发现，在率先将娱乐性大麻合法化的华盛顿州和科罗拉多州，“娱乐性大麻法律或开始合法零售大麻，对暴力或财产犯罪率没有显著的长期影响。”
其他研究的结果则比较参差。比方说，大麻会不会影响智力？这方面最好的证据来自新西兰进行的一项研究。在这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跟踪了1000多人，发现对大麻上瘾并在18岁之前开始大量使用大麻的受试者平均智商下降6分。研究发现，成年后开始吸食大麻的人并没有智商下降。
另一个问题是吸食大麻会不会增加患精神疾病的风险。2019年发表在医学杂志《柳叶刀》（the Lancet）上的一项关于大麻使用如何影响欧洲成年人精神病患病率的研究发现，每天使用高效大麻的人患精神病的几率是不使用该药物的人的5倍。但是2016年的一项关于酒精和相关疾病的全国流行病学调查收集的数据研究发现，大麻使用和精神健康障碍之间没有联系。
宾夕法尼亚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erelman School of Medicine）的心理学助理教授J.科布·斯科特（J. Cobb Scott）说，“目前有两方面的证据。我们没有大量的流行病学证据。在过去15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看到大麻的使用有所增加，但我们并没有看到精神病发病率大幅上升。”
疾控中心指出，吸食大麻仍然存在许多副作用，主要的一点是大麻使用障碍，比如说有些人碰到了无法戒断的问题，或者因为对大麻的依赖而导致在工作、学习或社交中出现问题。
佛罗里达大学名誉教授戴维·科特赖特（David Courtwright）著有三本关于上瘾的书，他解释说，人们不光可能对大麻，也可能对尼古丁和酒精上瘾，色情、游戏、社交媒体、食品甚至美黑都是可以会让人上瘾的产品。“企业家正在寻找能快速刺激大脑的产品和服务，他们通过强化和传播习惯来发展自己的业务，能让人上瘾的已经不止的毒品了。”
除了大麻，还有“硬性毒品”
《警察的终结》一书的作者，布鲁克林学院社会学教授亚历克斯·维塔莱（Alex Vitale）在推特上赞扬了四个投票支持娱乐用大麻合法化的州，他写道：“这是我们改革警察的一部分：让他们远离毒品交易。”但他补充说，“俄勒冈州的110号法案更好。”
他说的是俄勒冈州通过的另一项法案，也就是被错误解读为“毒品合法化”的法案。俄勒冈人以59%的选票通过的第110号法案也被称为毒品去刑事化和戒毒计划，指的是个人持有少量包括海洛因、可卡因、LSD和致幻蘑菇在内的毒品时不会面临坐牢的可能，将可以在100美元罚款或通过戒毒康复中心进行“完整的健康评估”之间做出选择。
这并不是说在俄勒冈州已经放开了对毒品的管制。在这里，制造、出售和分销可卡因和海洛因等毒品的刑法将保持不变；持有低于1克海洛因或摇头丸、低于2克可卡因或冰毒，现在将被视为非犯罪E级违法行为，而持有更多数量的毒品仍然会面临惩罚，只不过从原来的刑事重罪减轻为轻罪；至于服食致幻蘑菇，也不是想吃就吃，而需要进入“裸盖菇素服务中心”，由受过训练的协调员帮助监督迷幻之旅。有一些研究支持这种方法，表明仅仅一到两次剂量的裸盖菇素就可以对抑郁、焦虑、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成瘾等情况产生持久的影响。
俄勒冈的立法动机是不再将吸毒者关进监狱，而是将毒瘾视为一种身心疾病，用该州的大麻税来贴补治疗服务的费用。美国内科医师学会俄勒冈分部的州长玛丽安·帕希利（Marianne Parshley）对俄勒冈公共广播表示，当一个吸毒成瘾的人被监禁时，过量吸毒致死的风险会显著增加：“从惩教机构出院后的两周是风险最高的时间。”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在模仿葡萄牙模式。2001年，这个欧洲小国将所有药物合法化，并在循证治疗和减少伤害方面投入巨资。到目前为止，这种方法似乎效果不错，葡萄牙因注射毒品而感染艾滋病毒的新病例、戒毒中心的丙型肝炎和乙型肝炎病例以及因吸毒过量而死亡的病例均有所减少。该国毒品使用率一直低于欧洲平均水平，甚至远低于美国——尽管葡萄牙多年来经济危机加剧，失业率飙升。在毒品合法化之后，与毒品有关的犯罪的逮捕率下降了60%，而参加毒品治疗项目的人数则相应地增加了60%。每年药物过量死亡的人数大幅下降。